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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年前初入学校时,就是这样的天气,骄阳高悬,热得令人生厌。我一手拖着行李箱,一手擦汗,把烦闷的车程和周遭的热浪咒骂了千遍。
当初得知被这所学校录取,多多少少怀着忐忑的期待和美好的憧憬:和海一样蓝的天空,挂着芒果杨梅的苍翠绿植,腥咸浓烈的海风和可口的海鲜,讲古方言的小姑娘……思及此类,来学校之前,我激动得一夜未眠。而来学校之后,又激动得一夜难眠啊。
坦白讲,学校和我想象中的不同造成了我一定程度上的心理落差,加之对潮热天气和清淡食物的不习惯,我几乎想遁地夜奔三千里,回去重读一个高三。学姐说,“都有这个过程的,你要学着适应,人生那样长,你还会经历诸如此类的事,总不能……对吧?”
我开始抱着课本楼上楼下找教室,听各个老师授课,偶尔动情附和,偶尔偷偷打瞌睡。课余时在学生会、社团中来回奔忙,拿着相机,背着记录册和笔,结束活动再回寝室开电脑写稿子。撞上某个节日,与小伙伴们围坐操场,深夜饮酒,引吭高歌,用手指比划着天幕上的月亮,思乡情切。
渐渐地,面对繁重的课业、活动和比赛,我从手忙脚乱过渡到有条不紊。我知道那不再是“适应”,而是“成长”。
无论春秋,芳名湖畔的石板路上,足球场边的观战区里,总有婆娑树影混杂着斑驳日光,铺满一地凌乱的时光碎片。我一次次踩过,一晃眼,就从大一到了大三。专业课愈发艰深,不得不花费我更多心力。陆续送走了指导我的学姐学长,我竟然也如他们当初开解我那样,给学弟学妹答疑解惑。
我看着入校后的照片感叹光阴似箭,殊不知过得最快的是大四。我似乎做了很多事,上课,考试,写论文,实习,答辩……我似乎又什么都没做,课比前三年都少,也没有其它费心劳神的事。眨眼之间,学校就安排定了离校时间。
拍毕业照那天,天空一如既往的蓝,阳光从头顶泼下来,一抬眼就满脸滚烫。“我明明才大一啊,怎么就毕业了呢?”有女生小声地说了这句话。霎时间欢腾的氛围冷却下来,同学们沉默着潸然。
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带走我们视之甚重的 东西,等我们历练至成熟得体,再翻新了还给后知后觉的我们。比如我在送别学长学姐时因不舍而大哭,却害怕我的学弟学妹也会如此,于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地离开。也不知多年后,我是否会因未曾郑重告别而心生悔意。
我重走了一遍学校,不似从前匆匆忙忙地赶着上课,而是步履从容地从寝室到芳名湖,路经图书馆,再到文荣体育馆,然后是金荣楼和足球场,最后是文正楼。一帧帧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,像烧红的烙铁,于我信步之时,慢条斯理地将四年的点滴再度烙在我心里,仿佛就能记得更深刻些。
这般矫情不为别的,只因害怕。我从不痴望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,会大有作为,会名声大噪,让学校骄傲到意欲替我立碑铭传,永志不忘。但这里毕竟有我无法复刻的四年青春啊,还有我心爱的姑娘和少年,而我必将垂垂老去,有朝一日意识混沌,再也记不清了,可怎么好?我特意看了,今年红楼前的凤凰花都还没开呢。
我深知,有生之年尚有迢迢山水须行。但我想,任凭年华策马,冬夏嬗替,仅仅是反刍这些过往,便足以慰藉我接下来的一路风尘了吧。
四年后离开学校时,还是这样的天气,骄阳高悬,热得令人生厌。我一手拖着行李箱,一手擦眼泪,转身作别后,竟连头也没敢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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